Dr. Tian 对话 Dr.Pathak

（以下是对话内容）

Dr.Pathak：

很高兴见到您，Dr.Tian。首先向您介绍一下我与健康和养老领域的渊源。

在加入谷歌之前，我在进行liftware项目，这个项目是为患有帕金森或特发性震颤的病人设计研发一款勺子，这个勺子可以帮助他们减轻手部震颤带来的进食困难。后来这个项目被并入了谷歌，我也成为Verily（谷歌生命科学部）的一员，我们有了一个10人的小组，除了liftware这个项目，我们还关注疾病管理，用一些传感器来监测病人的体征数据和日常行为状态。

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去了很多养老机构，因为老年人往往是患病比较多的人群，尤其是痴呆症，由此我们开始对老龄和老年人感兴趣。我第一次去美国的一家养老机构时，第一感觉是现在的养老机构还有很多值得提高的地方。另一方面，有很多患有痴呆症和精神障碍的老年人在养老机构中，让我感到为老年人提供服务是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这也让我思考技术可以再做些什么，是否有可能改变人们获取照护的方式，是否有可能让技术来重新组织社区和组织照护资源，是否有可能让技术来帮助协调老年人的家庭关系。

我此前看了《Being Mortal》（中文名：《最好的告别》）和《When Breath Becomes Air》两本书，这两本书给我带来的感触非常深刻，让我思考生命与死亡，是什么让生命变得有价值。这也促使我决定空出一些时间，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寻找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谷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公司，员工的平均年龄只有30岁，但我们都在做很棒的事情。

Dr.Tian：

是的，谷歌做的事情非常棒且有影响力，年轻人有父母，他们的父母在变老，这一代年轻人自己也将面对一个变老的世界，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公司、年轻人开始关注老龄，最终也是为社会进步和个人健康生活做一些事情。

Dr.Pathak：

是的，我非常认同您的看法。我们都知道美国和中国的人口结构都在发生变化，所以我觉得也到了时候来为老龄做些事情。虽然中国和美国的体系、文化背景和家庭结构等都非常不同，但我们也在关注一些您考虑的有关中国的事情，我们10个人的小组规模不大，但我们对老龄的话题都非常感兴趣，也有公司里的其他同事和我们一样，所以大家一起重新思考产品的设计。

我们发现，包括谷歌在内，很多公司的产品都是面向大众的设计，会更受年轻人的欢迎，比如一些关于智能家居（Smart Home）的设计，但我们都知道这些并不适合老年人，因此我们在想什么样的设计是适合老年人的，可以帮助他们在家里很好的生活而无需到养老机构去，我们觉得这样做非常有意义，比如需要去养老机构的老人变少，会直接帮助国家减少财政支出，即使在美国，用于照护老人的费用也是非常大的一笔开支。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是关注疾病管理，除了生理数据以外，我们使用一些附着在衣物和日常用具上的传感设备来采集更多日常的数据，了解人在移动、吃饭、用药等方面的状态。

Dr.Tian：

刚刚你也说到老龄，老龄的确不是一个容易的话题，其中一个原因是，老龄是一个全新的话题，人类社会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体量的老年人群，中国的人口数量在全球是最多的，中国的老年人数量也是全球最多的。

另一方面，人的寿命大大延长，老龄不单纯是个体老化的问题，而是生命价值的课题，同时社会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变迁使得我们关注老龄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需要技术，需要考虑社会再造，需要考虑人生命的全过程。

第三，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社会可能最终会走向非常糟糕的境地，社会将不知道老年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老年人的生活标准和健康标准是什么，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是给老年人生活带来便利还是将他们远远的抛下。所以这些问题对于快速老龄化的中国而言，是建立社会基本保障的课题，也是关乎人权的问题。

Dr.Pathak：

我的母亲曾是一名硅谷的芯片工程师，现在她退休了，在参与一些公益项目，其中一个公益项目是在印度，帮助那里的人们理解药物的使用，化解历史和文化背景所带来的误解，比如因为历史上鸦片带来的恶劣影响，印度社会认为吗啡等一些止痛药物是禁忌和违法的，因此即使在人生命的晚期，吗啡也不会被合理的使用来缓解人的痛苦，这给很多临终的人们带来不需要承受的苦难。我母亲参与的这个项目就是帮助印度社会正视药物，为临终的人们争取缓解痛苦的权利。不知道类似印度的这种情况是否也在中国存在？

Dr.Tian：

你所说这个领域我没有关注过，所以不是十分了解情况。但我明白以中国当前的发展速度，尤其是城市的快速发展，将会带来很鲜明的社会问题，尤其是涉及老龄的社会问题。你看到中国的城市里快速出现非常多的高楼，而这些高楼在被建造时，是否想过居民会在里面生活20或30年，当人们在楼里老去时，老年人们如何在楼里得到应有的照护，如何出入平安、生活的好。所以虽然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当老龄化加速，整个社会发展速度放缓，我们就会发现其中存在很大的问题。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以我在日本学习和研究的经历来看，日本是老龄化带来各种社会问题的一个鲜活例子，虽然日本建立了一个高质量的照护体系，但社会整体面对老龄化依然问题重重。

中国面临的形势也并不乐观，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目前所采取的行动也很有限，因此老龄带来的社会问题可能会很严峻，所以这也是我认为的，我们需要整合很多资源来关注老龄相关的问题。

如果从时间维度来看，那么老龄的确是一个人口老化所带来的问题，但如果我们同时看到技术的发展，就像谷歌在过去20年间改变了世界一样，我们将老龄与技术结合起来，就不再仅是看到老龄人口数量、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变化、转型所带来的糟糕图景，而是将技术嵌入在种种难题之上，既是一种挑战也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值得我们所有人去探索。

迎接这个挑战会让人成为社会进步的关键，开启一幅美丽的图景，也许到了2050年，智能生活（Smart Home）将是人们长寿幸福生活的一部分，而不单纯是现在所谈论的技术角度的智能家居，因为家（Home）是让人们可以在其中幸福健康的生活，如果可以实现，那将会是非常棒的画面。所以老龄与技术的连接是非常必要的，我也相信技术将在老龄中起到关键作用，这也是我过去7年一直奋力工作的原因，全力将技术带来老龄领域。

Dr.Pathak：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您有一台魔法机器，它可以做任何事情，那么在老龄领域，您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Dr.Tian：

我正在进行关于失能老年人的研究，我们评估老年人的日常生活能力，得到了一些样本，这些样本让我觉得每个老年人都是如此的不同，有些老年人可以自己吃饭但不能自己洗澡，有些老年人说话非常正常但无法自己吃饭。每次当我研究这些样本数据时，我觉得人是如此的奇妙，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轨迹，人在什么时候、如何出现失能，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恢复能力可以继续独立生活，这些轨迹都非常的有趣。

我们尝试根据数据对老年人进行分析和分类，去描绘老年人的能力特征，但发现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如果我有魔法机器，我会做出对老年人的特征分析，以我为例，它会告诉我，我将在30或者40年后失去说话的能力，而在此之前，我需要关注一些特定的方面来有所预防。

Dr.Pathak：

这听起来是要找到一些预测值。

Dr.Tian：

不仅是预测值，而是要一个人轨迹的全貌，非常清晰的全貌。是什么因素导致人丧失能力。

Dr.Pathak：

如果我们可以画出这条轨迹，找到影响一个人轨迹的所有因素，那下一步是什么呢？

Dr.Tian：

下一步是解决“为什么”的问题。现在有关老龄化的很多迷惑和不解都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找到“为什么”就已经完成工作的50%了。如果知道了“为什么”，整个社会都会有更好的政策和规则推出。

因为养老与医疗的区别在于，养老与文化息息相关，制定其有关的规则没有数据分析，使得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因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真实情况，所以尽管社会各方都很努力，往往没有解决原本想要解决的问题，反而是带来新的问题，最终陷入不尽的迷惑中。所以如果我们可以清晰的分析问题，可以穿过现象抓住本质，知道问题背后的原因，那么政策的制定无疑会好非常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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